Aeci.

※ 马东马无差 一篇完

※ 来自李马克据说的自己看过好几遍的电影《暖暖内含光》

※ 架空 背景设定从电影结尾时间线开始延伸 只是自己写着开心罢了

 

#

李敏亨的上班时间是每天下午五点。

头顶的巨型LED屏幕又添了新的电影片花，是一部老电影五十周年重制放映的预热，他收回目光穿过大厅直到走廊角落的staff room，换了制服钻进柜台和同事交接，开始检查每一个机器旋钮，清点库存的时候同时留意着路过的客人——他们晚上虽然大多结伴，但若是工作日依然会显得大厅里零零落落。

此刻，李敏亨左手拿过一个纸盒，右手三两下便将其盛满四溢黄油香的爆米花，抬头微笑，递给正捏着电影票查看影厅编号的两个少女。

“您的大桶原味，需要饮料吗？我们最近有新的白桃苏打！”

已成习惯的接待和新品推销话术在李敏亨诚意无比的眼神包装下富有诱惑性，少女对视了一下，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那要两杯吧。”

“好的，加上爆米花给您按照双人套餐结算了，会便宜一些。”

送走两名顾客，李敏亨坐回电影院零食区的吧椅上，探头往售票区电子屏幕那儿数了数晚上剩下的场次，又低头估算了保温柜里剩余的爆米花数量，得出大致无差的结论后撑着脑袋坐下点开收银机边上的手机，注意了一眼时间。

他也没意识到自己在等人。

目光不自觉盯着自动扶梯的方向，直到那个套着灰色连帽卫衣的男人一如既往驼着背低着头上来，李敏亨才重新站起身。

男人在自动取票机上拿了票径直向李敏亨的方向走过来，虽然带着帽子，李敏亨却眼尖地发现来人神情疲惫，并没有观影前的期待与活力。

“今天还是中桶焦糖味加无糖可乐吗？” 他点头，抬眼向李敏亨微笑了一下。李敏亨没给他推荐白桃苏打——昨天问过了，人家不要。

焦糖爆米花加无糖可乐是很有意思的搭配，既然都是高热高甜，为什么还要选不好喝的可乐品种，至少李敏亨不爱喝无糖可乐。

“或许，前几天也是你在这里吗？” 接过插了打结吸管的可乐杯，男人突然抬眼，向李敏亨发来问话。

“是的，有什么事吗？” 李敏亨猜想他是在影院里落下了什么东西。

“不，我记得昨天这里的服务生是黑头发来着。”

“噢，这是我今天白天刚染的，哎理发店怎么说的来着，有点……橙金色。”

“你现在像个混血，我觉得还是黑发更好看。”

似乎是与李敏亨的几句交谈让男人疲惫的状态恢复了些，他无力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些光亮。

他听到影厅入口即将开场的广播，便抬抬下巴，算作打了招呼便拿着食物转身离开。

李敏亨盯着他在staff面前检完票，迈进影厅大门隐入黑暗不见，才重新坐了下来，回想着刚才他的那句话。

这个头发花了他将近半个月工资，结果他说还是黑色更好看。

凌晨回家，李敏亨从冰箱里翻了一些剩下的食物塞进微波炉热了权当夜宵，吃着表皮已经软塌的炸鸡块，他的目光停在了昨天拿回来堆在冰箱边上的那两个纸箱子上，一大一小，都已被他拆封。

对了，这个还没搞明白是什么东西，他昨天拆了包裹只粗粗地看了信。

To all patients of Dr. Howard Mierzwiak:

My name is Mary Svevo. 

We've met but you don't remember me.

 I worked for a company you hired to have a part of your memory erased. 

I've since decided that this is a horrible……

In order to correct this, I'm sending everyone's file back to them.

（致霍华德莫维兹医生的所有患者：我是玛丽斯威沃。我们见过面但你们已经不记得我了。我工作的公司应你们的要求为你们清除了一部分记忆，如今我发现这太可怕了。作为弥补，现将所有人的档案予以归还。）

李敏亨茫然得很，他不记得自己曾去过什么诊所，也不认识什么Mary Svevo，可是这个陌生女人寄来的两个包裹里却有他熟悉的毛衣床单，碗碟杯具，一本破旧的日记，书页被胶水黏住几页。上面竟然还是李敏亨自己的笔迹，还有一盘标着数字和字母编号的磁带。

磁带这个东西，有点难搞。

他放下筷子钻进储藏室，从角落里翻出父亲年轻时留下的录音机，椭圆形带手提的那种，街角vintage店橱窗常常会摆的那种。他端详着机器上的文字，试图旋转那些由于年久失修而移动困难的旋钮，最终放入磁带，按下播放。

咔哒咔哒响了几声，伴着沙沙摩挲的古老气息，李敏亨在凌晨两点听到了录音机里传出的自己的声音。

“My name is Mark Lee,and I am here to erase Lee Donghyuck.”

我是李敏亨，我来这里是为了忘掉李东赫。

#

一个人久了好像没有什么必要表露特殊情绪和状态，而一向天塌下来都能顶的李敏亨终于趁没什么人低下头苦着脸趴倒在饮料机边，袖角还沾上了桌上洒落的可乐渍。

负责vip厅的黄仁俊刚检了一群客人，电影开场就偷闲跑出来蹭白桃苏打喝，看见李敏亨这样子凑上来关心了几句。

“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

“有点……牙疼。”

“你这样子看起来还真不是有点牙疼。” 黄仁俊摸出手机给李敏亨发了一个号码，语重心长地劝，“我猜不是蛀牙就是智齿，趁早去看，之后更疼，客人们来了看你这样谁还敢买爆米花。”

李敏亨关键时刻不会拒绝弟弟的照顾，去经理那儿换了个班，第二天便照着地址找了上来。黄仁俊介绍了自己熟悉的牙科给李敏亨，让他直接去找李医生就好。

诊所门面很小，甚至比不上隔壁的便利店，李敏亨缩着肩膀爬上陡峭的楼梯，映入眼帘却是意料之外的整洁与高级。浅绿与白，到处的绿植和布艺的装饰倒是柔去了专属牙科消毒水的刺鼻与冰冷器械的锋利。李敏亨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着预约号，墙上的液晶电视播着皮克斯动画，跟他并排而坐的是几个背着小书包瞪着大眼睛全神贯注的小孩。

环顾四周，与刚从走廊拐角诊室踱步出来的人对上了视线，是彼此都认出彼此的眼神。对方愣了一下，点点头问候，想了半秒便手插白大褂口袋向李敏亨走来，身边坐着的哪个小鬼抬头甜甜地叫了一声“李医生”，男人又伸出手抚了一下小孩圆圆的后脑勺，再将目光转向李敏亨。

“好巧，橙金色。” 他笑起来。

李敏亨站起身来：“原来你是这里的医生。”

“怎么来这里，牙哪儿不好了吗？”

“牙疼，我自己在家不太看得清，可能是智齿也可能是蛀牙。”

“上班时间偷吃爆米花了吗？” 又是随口一句玩笑。

也许是病人有太多小孩子吧，李敏亨猜，工作时候显得好接触多了，总是带着笑，看起来年龄比自己小挺多的样子，但倒不至于和白大褂违和。

对方一边说着，从李敏亨手里拿过预约单，转身到前台叮嘱护士，把李敏亨的号挂在自己的病人档案下。护士立刻接话“好的李医生”，李敏亨才想起来黄仁俊让他来找的就是李医生，那就是眼前这位了。

“来吧，跟我进来。”

李敏亨躺在牙科椅上张着嘴接受检查，口腔灯并不刺眼，可他的目光却总是飘忽，也许是李医生戴着口罩的脸总在他眼前晃，他瞟到他胸前的名牌。大写字母的LEE HAECHAN，挺好听的，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智齿发炎了，要消炎才能拔掉，我给你开点消炎药回去吃，之后想拔了再来。”

消炎药见效不会这么快，李敏亨连吃了四天终于好转，恢复了顾客面前的笑容满面，可是就从那天开始，他每晚半夜入睡都要梦见一个身影，背对着他，抱着纸箱头也不回的走掉，像个梦靥。

#

后来，李楷灿依旧经常来电影院——楷灿这两个字是李敏亨主动加了他SNS后对方发过来的——他不再那么频繁地买爆米花，只是单纯来找李敏亨打招呼。以前李敏亨对医生有一种没来由的疏离和抗拒，而和李楷灿熟了以后对方先叫上了马克哥，而他好像也没这么讨厌这种亲密。

这晚，夜里突然起了风，随着便是暴雨滂沱，来看电影的人散场出来都被困在了影院里，车也难约，大厅里熙熙攘攘倒是少有的热闹，直到快午夜，才打上车借到伞或是钻去隔壁吃夜宵地纷纷离开。李敏亨以为这样的坏天气，李楷灿肯定不会来了，毕竟诊所离这里有些距离，结果人家还是来了，只是来得晚了点，说是有病人耽误了，赶着看了一部末场。

李敏亨问过他，每个月就那么点排片，自己工作的影院在市里比起来也不算大，他是怎么做到天天来看院线档的。李楷灿不以为然，耸耸肩，说你以为我只来你们电影院吗？私人影院我也去的，人家可不用院线排片。而且，好看的电影总有道理多刷几遍。

“去私人影院还不如买个投影在家看。”李敏亨记得以前关系好的大学前辈家里就有一个，还请朋友一起去家里开电影派对。

“我给你们电影院赚钱你怎么还不满意呢？”

“你现在都不怎么买爆米花了，这业绩也算不到我头上啊。”

李敏亨都要下班了雨还没停，他收拾完了便去staff room拿东西等着李楷灿散场出来，后者没想到自己有人等着，摘了3D眼镜慢慢吞吞驮着背走出来，抬头眯眼却看到李敏亨臂弯里勾着把长柄伞站在出口。

“马克哥下班啦？”

“对啊，等你啊。”

“那吃夜宵吗？”

“好啊。”李敏亨撑开伞。

李楷灿明明带了伞来，见状便连着塑料袋直接裹好丢进包里，笑吟吟地缩了缩肩膀便钻到伞下，说，一起撑吧，我带路。

他们在午夜的湿气中行走，街边树下雨落得小，地上却有一不小心就要踏进去的水洼，李敏亨环着李楷灿的肩膀，听着他一直碎碎念着“哇我的鞋我的鞋”、“前面那个路口右拐再左拐”、“那家店卖什么的怎么这么香”。雨水从伞上或是树上落了，滴在李敏亨的手背上，他便把伞再倾一些，把身边的人再搂紧一点。

“到了到了。”

他以为李楷灿绕来绕去带路的美食店一定很了不起，结果举高伞抬眼一看，对方三步并两步脱离伞下跳上阶梯摁了密码打开住宅楼门，转身向李敏亨抬抬下巴。

“去我家吃，我煮的炸酱面，加芝士和鸡蛋，绝了。”

李敏亨进门随便打量便更加确认——医生赚得不少，无论是这单身公寓的地段还是装潢，都是有点家底的模样。

“你随便坐，可以参观，我昨天刚打扫过——卧室里还有个小冰箱，想喝酒去那边拿，等我几分钟煮面。”

李楷灿那边窸窸窣窣忙着暂时没空理他，李敏亨不敢太过鲁莽，只是绕着客厅转了一圈。在展示柜前被眼花缭乱的唱片和模型吸引而驻足了几秒，感觉的确有些口渴，便开了卧室的门。冰箱就放在房间角落，他蹲下取了两罐啤酒出来，关了冰箱门却迟迟站不起身。

冰箱上堆着个包装熟悉的箱子，半截熟悉的信封露在巷子外，以及床头柜下空了壳的磁带盒，磁带在柜子上的随身听里。

Lacuna的包裹，他也有。

李敏亨蹲在那里，鬼使神差般，颤巍巍地拿起耳机便往耳朵里塞，手被冰镇啤酒刺激得冰凉，他摁了播放。

“……我没想到他会想忘掉我，所以我也必须这么做，否则我会难受死的。”

是李楷灿的声音，却带了微不可闻的哭腔。

“我讨厌他，李敏亨，冷血的家伙。”

这两句话不是从耳机里传出来的，李敏亨发现耳机的另一头正打着旋儿垂在地板上，而声音的出处是随身听的公放音响。

自己的名字被念到，他茫然地转头，听到有人跑过来却生生停在了卧室门口。

对上目光，李楷灿一脸堂皇，无所适从。

……

“我不知道他在回避什么，总不会是我太软弱了，我什么都想给他，他却要离开我……什么生活差距，他过得这么现实不累吗，小心翼翼的，无论是十岁的孩子还是六十岁的老人都比他洒脱得多。”

加了芝士和鸡蛋的炸酱面在锅里凉透，随身听放在餐桌中央，李敏亨和李楷灿面对面正襟危坐，神情各异。

“我要一个解释。”

听着磁带里那些情绪起伏的独白，李敏亨忍不住在他喘息的间隙里暂停了录音，问话语气不容置疑。

李楷灿已经从最初的惊慌中冷静了下来，却变得沉默。

“我要听解释，李楷灿你给我说话！”

为什么李敏亨要忘掉李东赫，李楷灿要忘掉李敏亨。

本以为“李敏亨”会是什么重名巧合，可当他看到对方的反应后，也没什么好猜测的了。

李东赫又是谁？

“别问我了，你想想就知道了，你难道没有收到这些吗？” 李楷灿抬眼反问，不带一丝笑容。

李敏亨并没过多在意过自己那盘磁带的内容，半梦半醒地听了一遍便丢回了箱子，于是此刻除了“李东赫”这个名字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认识李东赫吗？”

李楷灿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望着李敏亨。李敏亨突然坐如针毡，便撂下一句“我要回去”便夺门而出。

#

李东赫是一个月前收到的包裹。

快递员上门的时候他正要开车去罗渽民新家吃饭庆乔迁之喜，于是随手签收便丢在了副驾驶，等红绿灯时拿了把钥匙拆封胶带，读完信还是云里雾里，便把磁带揣在口袋里进了罗渽民家门。

“罗渽民，你高中时候我送你的那个随身听生日礼物，还在不在？”

“早丢了。”

“呀！我送你礼物怎么能丢啊！”

“骗你的，我收拾进书柜里了，你干嘛。”

“拿出来拿出来，借我一下。”

罗渽民看着李东赫从带上耳机的三秒后开始便神情莫测，好奇得不行，索性拉了张椅子端着水杯就坐到他对面盯着，结果李东赫摘了耳机说的第一句话直接让罗渽民失态，一口水呛住。

“你认识李敏亨吗？”

李东赫不能再了解罗渽民，看他咳嗽的样子便撇着嘴下结论，看来认识啊。

“你到底听了什么？”

罗渽民抢过耳机就倒带，听了一半他不听了，站起身来就从书架上哪本书里翻了个信封丢给李东赫。

“反正你现在也知道了。”

（亲爱的罗先生：李东赫已经把李敏亨从他的记忆里清除了，请不要再对他提起他们之间的关系，谢谢。- Lacuna）

“我们什么关系？”

“情侣关系。”

李东赫是在电影院认识的李敏亨的——罗渽民努力把当年李东赫的叙述回忆给现在的李东赫听。

“我那场位置有一对情侣，所以我就跟他们隔了一个位置选了座，结果快开场了居然有个人挤进我们中间。整个厅都没什么人哎他怎么想的啊居然非要选这个空位！”

“后来他跟我说他去看电影都要坐6排6号，没特殊原因——真的，我这种生日6月6号的都没这么固执。”

“……我后来又碰到过他一次，他本来坐的6排6号，我坐他前一排，他买了大桶焦糖爆米花吃不完，就坐下来跟我分了，有意思，不是非6排6号不坐的吗——不过我觉得有点过甜了，那个爆米花。”

“他跟我表白，我答应了。”

李东赫已经抹去了记忆，听了这些，他对曾经的恋人李敏亨还是没有什么波澜，只不过有些好奇，想找到他，看看他过得怎么样。

于是李东赫开始在下班后去那个电影院，像一个寄托，一种无意义的重复行为，后来便成了习惯，下意识走到这里找心安。

万一呢，万一能碰到呢。

他会买焦糖爆米花，零食区那个有海鸥眉毛的打工仔总是值班。他每次买一桶都吃不完，但下一次来还是会买，因为这个名牌上写着MARK的男人总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他额前的黑发总有几绺翘起，不是刻意造型，却很特别，也挺好看的。

李东赫留心着，直到那天打工仔染了新发色，说是橙金色，让他有点不敢辨认，才唐突地开启了两人之间的第一次闲谈。李东赫对黑发似乎有偏爱，他记得在录音里也曾说过“李敏亨染回黑发就会好看得不忍心看着他的脸发脾气”这样。

真的找到李敏亨，在他看来像是命运捉弄，一场故意设计好的把戏，李东赫甚至不知道该是惊讶“原来我早就和他重逢了”还是“他怎么会自己送上门来”。

他调出病人档案看到姓名“李敏亨”那三个字的时候吓得差点没法继续接下来的例行问诊。

是重名吗？

他这样想着，强迫罗渽民隔些日子去一趟电影院认脸，还被罗渽民嘲笑“都是男人怎么做事这么偷偷摸摸扭扭捏捏啊”。李东赫只是想，如果是李敏亨先选择忘掉他，他又怎么能这么鲁莽地再次上去纠缠。他只是想确认事实罢了。

“就是他，你的李敏亨，MARK是他的英文名。” 罗渽民的短信很快发到了李东赫的手机上。

确认事实完毕。

所以注定要纠缠的人，再来一次还是要纠缠上。

李东赫很没骨气，还是总去电影院，李敏亨总会在，坐在收银台前撑着脑袋叫他买份芝士玉米片，如果有很多顾客在跟前忙碌，就会看过来挑挑眉毛打个招呼。

“马克哥，请我吃吧。”

李东赫叫他李马克、马克哥，装作不知他的本名，他侥幸地幻想，如果非要重来一次面对全新的李敏亨，得要避开雷区好好相处才行。李敏亨待人真诚又热心，是他遇到过的最善良的人，有些理解了为什么以前的李东赫这么爱李敏亨。

被这样撒娇着要求，李敏亨丝毫未显不快脸色，盛了一盒玉米片，挤下漂亮的芝士酱递给李东赫。

“看在你叫我哥的份上。”

李东赫拿了食物正要走，李敏亨的同事来搭话，脸有点熟，他便缓了脚步。

“马克哥，上次让你去牙科你没去吗？” 黄仁俊皱着眉头上来问话。

李敏亨犯懵，看了一眼李东赫，答道：“我去了啊，炎都消了。”

“不可能啊，那边跟我说你没去！”

“这不李医生在这儿呢吗！” 李敏亨不服气地指了指靠着吧台看戏的李东赫。

黄仁俊打量了一下李东赫，脑子也混沌了。李东赫反应了一下，很快接口：“噢，NEO牙科有两个李医生，我，还有一个李帝努，隔壁普外科的。”

黄仁俊恍然大悟，对李敏亨摆手：“原来如此，一场误会，行吧你病治好了就行，我跟那个李医生去解释一下。”

可是李敏亨还没明白：“不对啊，他是隔壁普外科的，那你是什么科的？”

“……我正畸科，给戴牙套的——你，你的病例那是我特调的，没事放心，我治智齿也靠谱。电影开场了我先走了。” 李医生不等打工仔找麻烦便溜之大吉。

#

......

“我想保护他，可他什么都不缺，不缺我的保护。我也知道自己给不了他什么东西。骄傲和不在意是做给别人看的，做给他看的，我再怎么努力也力不从心。”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吃不下艺术这碗饭了，学电影烧钱，可我除了拍电影其他什么都不会。我又不想用他的钱，他也别被我耽误。”

李敏亨查了寄件地址，倒了两班地铁来到城市的另一端。他站在落叶满地的大街上，盯着Lacuna破落的雕花招牌，歇业了，人去楼空，想再找到些什么尘封的回忆都不可能了。

半晌，他只好拐去街对面的咖啡店歇脚。

他咬着三明治，却觉身旁有人一直在偷看他，最后终于抓住了那个坐在窗边垒了一堆文件夹在面前掩人耳目的年轻男孩。李敏亨走上前，那些文件夹侧封贴着Lacuna的胶带，他径自坐下，年轻男孩不安地看着他。

“你是Lacuna的人吗？”

“我不是……我现在不是了。” 那男孩的口音并不标准，好像是外国人。

“你认识我？”

男孩点头。

“我是李医生以前在Lacuna的助手，我叫钟辰乐。”

他听钟辰乐絮絮叨叨说了一个下午。

Lacuna在Mary Svevo小姐的阻挠下终于关门了，这一个月来，许多收到了档案包裹的顾客都找上门来讨个说法，诊所门口常常有人用各式各样的口音骂街。他们质疑Lacuna涉嫌违法诈骗，要求医院赔偿精神损失，荒唐之极。钟辰乐早在几年前便离开了Lacuna，这次是听到了消息，赶回来救下一些特殊档案，免遭Mary下手。

钟辰乐不想评价Mary的做法错对与否，忘记或是不忘记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有些痛苦的回忆好不容易摆脱，就不要再冠冕堂皇地以“有权知情”的借口重蹈覆辙。

有时，不知便常乐。

最近街上慢慢恢复了安宁，钟辰乐才得以坐在这儿整理剩下的文件，却遇上了李敏亨。

李敏亨听钟辰乐回忆李楷灿——现在可以叫他李东赫了——的事情，他才发现自己一直被李东赫骗了。

真的是个大骗子。

……

【我在楼下，你下来。- MARK 】

李东赫把手机丢到床上用被子蒙住，求救般地看着罗渽民。

“他现在在楼下，他怎么突然在楼下呢？他给我发消息叫我下去，我怎么办。”

罗渽民听闻他俩已经捅破了失忆窗户纸，被紧急召唤到李东赫家商量对策。

“绝了，居然还能找上门来？他被你耍得团团转难道就这么原谅你了？他不会又爱上你了吧。

”

罗渽民当初劝了李东赫无数次，不要呆在Lacuna研究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清除术，明明是神经外科高材生却像个搞巫术的。李东赫太倔，最高精尖的技术才能证明他的学术水平，谁知最后让他死心的是上门要求忘掉他自己的李敏亨。

多讽刺。

李东赫在办公室里气得差点要打人，钟辰乐壮着胆子劝，说找个借口拒绝手术就好，李东赫偏不。

“为什么不接，我倒要看看我做错了什么，他干嘛要忘了我！”

钟辰乐代李东赫出面给李敏亨做前期诊疗记录，李敏亨红着眼睛说他很爱李东赫却没法不认清现实，花光家里钱也勤工俭学读电影回来只沦落到靠电影院打工维持生计，李东赫却是医大高材生早已经济独立车房到手。李敏亨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没用，他只是觉得委屈了李东赫。李敏亨吸着鼻子说话断断续续终究也没掉眼泪，倒是隔间里坐着偷听的李东赫哭得眼睛肿掉。

谁都倔不过李东赫，他赌气了。

李敏亨坐在手术椅上佩戴了满脑袋的仪器，李东赫穿好消毒服进来亲自给恋人做手术。一边监控数据一边掉泪，钟辰乐一开始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后来引导病人记忆回溯的话术都是他替李东赫讲的，他拿着李东赫的毛衣、杯子、喜欢的玩偶放到李敏亨面前，和李东赫一起在显示器前回看李敏亨脑中存放着的两个人曾经的美好记忆，李东赫哭得手术报告单都洇湿了。

李东赫唯一骗了李敏亨的事就是他从未提起过Lacuna，所以李敏亨从始自终一直以为李东赫就是个牙医。也许李东赫下意识里也怕某天会因为Lacuna而失去些什么。

然后他失去了李敏亨，但李敏亨也失去了他，

李敏亨是李东赫做的最后一单。

送走李敏亨，李东赫转头就写了一封辞职信，填了一张挂号单。

“哥你干什么？！”钟辰乐拽住李东赫的胳膊。

“霍华德医生会给我做手术的，这场你可以做他助手。” 李东赫在某些事上有奇怪的胜负欲，比如从来不让钟辰乐去跟别的医生做手术，比如李敏亨先行离开，他也不甘示弱。

“我不要！”

“做完这场手术我就不在Lacuna干了，你早晚得是他的助手。”

这个伤心地，趁早离开。

李东赫离职以后钟辰乐也说走就走，倒是仗义。不过之后的生意便全让霍华德医生赚了钱。

"Maybe it's for the best."

冷风里，李东赫穿着单薄的衬衫下了楼，一楼的邻居太太在看外国电影，他对上李敏亨的目光时，电视里这句念白从门缝里飘出来，他突然平静了。

他忍不住又默念了一遍，被李敏亨捕捉到唇语，瞬间蹙眉，眼里的情绪又加深了几分。

"What？"

“没什么。”

他们对峙着，街灯投下的倒影却重叠了两人的轮廓，像是热恋的拥吻，李东赫瞟到，不合时宜地勾了勾嘴角。

“笑什么？”

“你叫我下来想说什么？”

“……李楷灿是你，李东赫也是你，我都知道了。”

“想明白了，所以呢？”

“你早知道我是我了，但你却没有说。” 李敏亨上前一步，地上的人影便拥得更亲密。

“是你先要走的。” 李东赫只是辩驳，可听起来却像他在对李敏亨委屈示弱，意识到这点，这些情绪竟就以假乱真地钻进了他的心脏，从胸腔到眼眶，他逞强着顿了顿，咬住下唇不再说话。

“对不起。”

李东赫盯着李敏亨垂下的脑袋，额前那几绺黑发也塌在眼前，他一下子不知如何接话。

邻居调大了电视音量，电影里的男人有着悦耳低沉的英音，女人却歇斯底里。

"What do you want me to do? "

"Love me."

"I had, deeply."

李东赫被这过去式语法扼住了喉舌，他深呼吸，意识到自己在颤抖。

“你冷吗？我们进楼道里去谈。” 李敏亨察觉到了。

“……你爱我吗？” 李东赫蹦出这不合时宜的话，“不是现在的你，以前的你也可以。” 

话音刚落他便觉得自己太荒唐，两个抹去了彼此爱情的人有什么过去好质问。

“我觉得他爱过。”

李敏亨从李东赫家落荒而逃后，回去把那盘磁带来来回回听了三十多遍，他能倒背如流，听多了，突然觉得那仿佛是别人的爱情故事，他像一个旁观者在努力共情，然而他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爱与不爱的样子。

他坚信，即使当初坐上手术椅的那一刻，他还是爱的。

他要忘记，只不过是因为他怕了。

“如果我说我好像又爱上你了呢。” 

李东赫撂下这话便转身打开公寓楼门，李敏亨一个箭步扶住关上的门跟进去，楼道的声控灯映上灰白的墙，李东赫摁了电梯，门开却被李敏亨拽住了手臂，两人停在门前，几秒后电梯门缓缓关上，什么都没载，声控灯也超时暗下。

李敏亨把李东赫逼到角落里，攥着他的肩膀，手心的温热传感了对方身体的冰凉。

“——没有很爱，只是好像又开始了。”

“……新的李东赫喜欢了新的李敏亨。”

鼻尖咫尺之遥，黑暗里只有呼吸的交换声。李东赫低低地补充了一句。

“如果是这样，你又要离开了吗？”

像花朵在唇角跌落，瞬间融进单薄的衬衫衣料里，他在黑暗里看到李敏亨的鼻尖冻出淡淡的红，面前的人将目光从唇移回到李东赫眼底。如果不是这触碰有种恍若隔世的熟悉感，他会以为这两秒的吻是一场梦。

“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开始吧，我们一起。” 李敏亨说。

-fin-

※ Lacuna 名词 意为空白 是电影里诊所的名字 

※ 有点非线性叙事 有点开放式结局 不会有番外 我尽力了 如果没讲明白 可能再有个后记掉落吧 （哪里看懵了请一定要评论 

※ 再次推荐电影